永济人

王主席说杨玉环是永济人,我说不是。

一个人是哪儿人,一是看祖籍,二是看是否在此生活过。而永济基本上与那位“白富美”两者都不沾。人家祖籍在华阴,虽然爷爷辈的户口在永济,但她生于四川,长在四川,十岁随叔父又到洛阳生活,后来就直接入了长安帝王家。只能说,玉环与永济有关系,好像是永济人,或者差一点就是永济人。

王主席的说法遵循的是现有史料信息,肯定也有他自己是永济人的偏向。人之常情,谁不想让故乡沾个名人的仙气呐,况且是人中龙凤的杨贵妃。如果硬要把她当做永济人,那也没啥好,一代皇妃,红颜祸水,把皇上弄得不好好工作,把朝廷搅和的乱七八糟,又是天天泡温泉,夜夜起笙歌,荒淫无度,穷侈极奢,把人心搞散了,把兵爷惹翻了,最后死于三尺白绫......再说了,永济有个她,永济女人或许还不愿意,就像地里长一棵人参,你说能不拔了地气,消了水土吗。

永济是个好地方。五老峰、雪花山,像一幅青绿山水长卷,挂在南边。黄河在西边扭腰弄胯,一个不小心,头撞南墙,从此拐弯去。这里是山河形胜之地,三晋纳气之门。鹳雀楼,孤立河滨,衬在白日依山,大河东流的苍茫间;河桥铁牛,几经沉浮,剥落着岁月的风尘,映在黄水汤汤的夕阳里;大山揽宝塔,钟声过禅林而空远;古寺藏梨院,雅趣伴故事而悠长。躬耕田亩,抬头群峰叠翠;闲步山峟,俯首碧溪清流。五姓湖像天的镜子,山眉下的眼,平静而默然。她蕴藏着鱼水之欢,流雾山岚,是这块土地上最灵气,最温润的地方。

历史上,永济的人物可真不少,或满腹文华,诗章传于后世;或勤政爱民,人佛升于万家;或忠君善佐,良相留名青史;或守业专攻,成就一世学问。这些都有历史与地缘的机遇,也有山水与黄土的形脉。特别在一千多年前,这个地方红火热闹的很,朝廷偏爱有加,经济文化像“特区”,有国家级项目,有国家级人才储备,号称“大唐蒲东”。由此可见这片土地上曾经生生不息了多少名门望族,富贵人家,这一现象对一个地方人的影响自然是深远的。他们有敬畏仰视的心理,又有封闭自尊的心性,也有谦卑顺从的性格。绅士人范是民间道德的制高点,各务为良是邻里乡民的下意识自觉,永济人的先民应该是见证过荣华而自我甘心的农耕小民模样。

而祖祖辈辈靠庄稼的永济人过得都是小光景,种田吃饭,纺织穿衣,日子过得紧紧巴巴,心里捂得严严实实,民间多计较,爱吃味,时常穷吵,也有争闹。男人女人张口半腔关中调,不紧不慢,看似谦恭温良,人情事理明白的很。

永济人性情质朴,崇尚节俭,民众务本力农、善于经营。但又不愿离家,总喜欢把“好出门不如歹在家”当作口头禅,有容易满足的性格。而沿河一带老百姓又勤劳又强悍,又争强又好斗,那种斗是一种逞能与逞强,带有一丝荒蛮的气息。换句话,有犟劲,有莽劲,有奓劲,常常性格里带有较劲与执拗。

有位永济老乡讲过一个段子:话说有亲弟兄二人,闹别扭,不说话。一日兄弟相遇于外乡,互相见面,形同陌路。忽然,弟见恶人欺兄,二话没说,上去就打,出手帮哥是天经地义,也是一种本能反应,打完,弟正眼都没瞧兄长一下转身拍拍屁股走人。

永济人好戴高帽子,民间称之为“二尺五”,喜欢说好听的,也让人说好,爱让人夸,心里有很强的被认可愿望,那种“二尺五”,戴人与被戴,都是一种心境,给人戴,你好我好,被人戴,我好你好。虽为小民,很懂得褒奖之后的正能量,你看看那“二尺五”一戴,那精神头,那心劲,自然不用说,谁不爱让人说好啊。

以前这个地方很土气,老百姓的方言叫“垮气”,人“垮气”,穿衣也“垮气”,给人的面貌是不来精神的那种。四十年前,国家铁道部决定在雪花山下建个很有规模的电机厂,这个对永济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,不但很多永济人进了家门口的大企业,关键是五湖四海的男人女人在永济扎了根。给“垮气”的地方植入了“洋气”的气脉。很像一碗面汤里滴了几滴小磨香油,香在鼻子里,飘在碗面上,明显的很。从此,普通话、江南音在蒲州方言相互交错,外面的文化,外面的习性在这块土地上呈现出很另类的新气象,几十年的相濡以沫,电机城已经是永济人生活的一部分。她曾孤芳于山脚下,默化于乡土间。换来的是一个永济小城档次的整体提升。

这个地方的传统文化底子比较厚实,是蒲剧的摇篮,生发了北方著名的梆子戏鼻祖。从“乱弹”、“晋腔”,到“山陕棒子”,最后演变为今天的蒲剧,永济人功不可没。农闲时,“家伙”响起,不管男人还是女人,吼上几段,或高昂,或奔放,或慷慨激情,或悲壮凄楚,一招一式,一板一眼,表现的都是永济人的性格。这个地方人天生爱哼哼,说一说,就唱上了,那温婉风趣,优雅柔和的永济道情,据说萌芽两千年,他爷哼了,他爹哼,一辈又一辈,哼着说,说着哼,讲的是道理,说的是故事,吸收了雅乐、散乐和民间音乐,揉进了风土人情、方言土语,寓教于乐,是民间道德教化的一种潜意识自觉。因此,永济人的性格里有乐观风趣的一面。

有人说,永济人是“喜吃面,爱过年,放下馍馍搲三弦......”。三弦不用说,那是哼哼调用的。喜吃面,种麦磨面人都好那一口,而永济人喜欢吃扯面,汤汤水水,味味咂咂,你看那盆子里,面醒得油光扎明,劲丝正好,拿起一楔子面,两手一捏,几个扩胸张臂,面拉得薄厚匀称,之后,又像扯布条一样撕扯成条,动作飞舞间,面入锅,两个滚儿过后,长筷子一挑,笊篱一搭,大钵碗里猪油葱花汤正好,又是葱花香,又是张营米醋的醇,口感滑爽,面劲道,抽进嘴里比丝绸还滑爽。

那“爱过年”其实是说永济人爱吃饺子。永济的牛肉饺子可是把永济人的嘴巴性惯的不能性惯,那馅儿,凭的是上好的牛肉,蒲州的花椒,葱末末、蒜末末、又加适量姜末末,按程序一调和,精粉面片一包,大锅里一煮,热气腾腾。筷子一夹,蒜水一蘸,嘴角流的是油,舌尖弥的是香,及至客来,永济人把手一挥:招呼你吃大块牛肉,尝“晓雪”饺子,让你有回家“过年”的感觉。

平民有平民的喜好,百姓有百姓的吃法,永济人喜欢汤汤水水,饺子有汤饺,民间还爱“粉皮鸡”,一只鸡,煮了,汤鲜味美,里面又是鸡丝,又是粉皮子,葱花,香菜一撒,香油一淋,一盆子粉皮鸡,花椒味、胡椒味,吃得你肚子暖洋洋,额头水淋淋。

永济是个宜居的地方。除了吃,现在永济人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一个北方小城,又蒲园,又是滨河公园,大唐柳园发了芽,樱花园里开了花。人文胜地处处皆是,清晨,柳下有大妈舞姿,湖边有大叔太极,那影影绰绰的永济人,面孔从容,脚生健步,喝的是山泉水,住的是小洋楼,皇家级园林就在家门口......而每当夕阳西下,南风徐徐,南山公园,人影熙熙,风筝伴长空共舞,丝线与心情相系。夜幕降临,雪花山上星光灿烂,如皓首山峦,似梦幻雪花,大山成了一座城最富浪漫与底气的夜景......

沿山乡野,庄稼地平平展展,种葡萄收葡萄,植芦笋收芦笋,首阳的西瓜,马铺头的蒜,让永济人的小光景有滋有味。时下的庄稼户不缺吃不缺穿,土里刨点收入,外面挣个小钱,房子一户一户新,巷子一条一条亮。乡间逢集会,上个会;台上唱大戏,看场戏。一辈子,忙忙碌碌,苦中有乐。平时粗茶淡饭,自知冷暖,闲了,一碗桑落酒,二斤猪头肉,永济汉子品的就是那个味儿。

其实,天南地北的永济人,不管身在何处,说起鹳雀楼,那就是家楼。聊起大铁牛,那就是家畜,《西厢记》,你不管唱什么剧,那都是说自家的家事,五老峰,不管是江西的,还是福建的,永济家里那个最正宗。一句蒲州乡音,一声蒲州梆子,或许是他们身在异乡最来精神的心灵颤音。

永济人,面孔有文气,心里有想法,因执拗而执着,因山水而淡泊的河东人。

:王主席,王西兰先生,著名作家,曾任省、市文联主席。

作者:李立欣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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