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的救赎
忽而想起外婆的小火锅。 在他们从那个僻寂山村里搬出来之前,我每年会在那里度过一些冬天。在初中以前,甚至是整个寒假。 平时午饭和晚饭,总是一个小火锅,一碗炖鸡蛋,几块腐乳,几片腊肠。炖鸡蛋有时候会换成蛋汤,蛋是鸡窝里拿出来的,冷天里带着母鸡的剩余温存。外婆常使唤我或表妹去拿,鸡窝里有几个,当晚就做几个。 不过我更喜欢的是去鸡窝外找鸡蛋。有若干母鸡热爱自由,不把蛋下到鸡窝里,稻草垛是最常见的,然后就是山脚下的松针堆。这个事情令人激动的地方在于不确定性,有一种弹出意外宝藏的惊喜,字面意义上的彩蛋。 晚饭前捡完鸡蛋回来,村子里点落着零星的柴门与犬吠,惨淡的十来家灯火,明暗在漆黑如怪兽的群山中。但下了雪后,一切都亮白起来,套鞋踩在乱琼碎玉里,还有咿咿呀呀的欢快声。 小火锅便是此刻的救赎。 炉子是泥制的,下有出灰口,颜色偏黄,里面有了火焰,便泛起红来,隔炉可见模糊却通透的芯光,给人一种笃定又克制的暖意。 里面烧的是木头,但更多时候烧的是木头的尸体。柴火灶烧完硬柴,剩下未燃尽的黑色残余,放入铁罐隔绝氧气阻止继续燃烧,便得到了形似木炭的燃料——腐火石。 这个名字可真浪漫得恰如其分,我听过腐草为萤,腐水蠹枢。永远热烈,永远旺盛,要么扩张,要么死亡的火,怎么容得下腐呢。狡黠的民间在这里耍了一个小心机,把未尽也未死的燃烧,寄托在木头上了。 铁锅架在泥炉上,朽木燃于汤水下。金木水火土,五行只缺我。 火锅内的食材,比起如今的丰盛,倒是乏善可陈了。可有些味道,就好像烙入我的舌尖,一想起来,便滋滋作响。 最怀念的一道锅,是桉树叶熏过的猪尾巴为底,带着浓郁厚重的腊味,撒入枯辣椒,山胡椒,粗蒜叶,小蘑菇,鲜汤翻滚,椒香蒸腾。里面下入一种山生野物“地衣皮”,这种藻类脆嫩带褶,但本身滑不滞油,所以引味却不带腻,妙意可口。外婆手托一块老豆腐,一块嫩猪血,一手持菜刀,以手为砧,刀起刀落,洁白的豆腐与鲜红的猪血滑入锅中,瞬间被红油包裹。豆腐与蒜叶合入口中,沉醇浮香。人间至味是青白。 一家人围着小火锅,炉火驱散了饥饿与寒冷,远处传来一声寥落的狗叫。 邓艾艾艾打一块钱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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